人在囧途

一窗烟雨

    家有考生填志愿，做家长的都会请亲朋好友帮忙参谋，毕竟事关子女前途，马虎不得。每当有人征询我的意见，我都不忘提醒一句：“别报太远的院校，寒暑假往返是交通高峰，一票难求。”其实近几年铁路公路运输大发展，交通状况改善很多，奈何，我当年所受刺激太深，阴影挥之不去。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在大连读书，那时家乡没有到大连的直通车，要在沈阳转车，而且要从南站倒北站，更要命的是，两趟火车之间，只有一辆公汽。那个年代也没有出租车三轮车摩的啥的，所有转这趟车的人，都要挤这辆公汽，年轻的使出吃奶的力气，年龄大的，拼了老命。不能讲什么礼让，不能讲什么仪态，不管你是从众人头顶上踩过去，还是从大家胯下钻进去，只要能挤上那辆公汽，就是英雄好汉。这么挤成一锅肉粥的结果是大家都卡在车门口谁也进不去，必须得有一人使出“缩骨”大法，脱颖而出，虽然能挤进车，但有造成外包装脱落的风险。还记得有次同伴卡在车门口，上半截身子探进车，下半截被夹住无法挣脱。我回过身拉住她的胳膊死命的往里拽，她忽然大叫：“别拽我的裤子！”我不解"没啊，我拽你胳膊呢。“她摇头：“不是你！是我身后的人。”我于是大骂：“谁甩流氓？臭不要脸！”大概都不想被当成流氓犯，人群忽然有所松动，我趁势一使劲，同伴终于囫囵个的上了车，包装虽然不甚完整，到也没造成儿童不宜。站定后，我念念不忘她方才那声惊恐的喊叫，余怒未消的还要骂趁乱揩油的下流胚。同伴制止“别骂了，是个老太太，她揪着我的裤带往上挤。”
    九十年代末，在江苏常州学习，那时，笔者单位公派学习享受铁路“公免”待遇，一张小小的免费乘车证在手，畅通无阻，还可以享受卧铺待遇，但是，不托人找关系，绝对弄不到卧铺，人家就是有也不给你，还留着卖钱呢。学业不紧张，坐车又不花钱，同学们就大力支持旅游业的发展。有沈阳铁路总院的两个同学，一直游到缅甸去了，旷课十几天，差点受处分。我没那么大财力，也没那么大的胆。我最远就是到了桂林。那次是同学一行七人结伴出游，从无锡登车，硬座，三十六小时后到桂林。白天还好，大家说说笑笑，打扑克，吃零食，没觉得怎么难受，到了晚上就惨了，困的眼睛睁不开，车厢之大竟然不能给渴睡的头找一个支点。一个同学脑子活 ，找到列车长，声称自己心脏病发作，要求给弄个卧铺。列车长只好把她安排到宿营车厢。这招只能一个人用，不能七人集体犯心脏病。列车超员，放眼望去，满车厢的胳膊大腿摆成各种形状支撑瞌睡的头。俺的一个同学睡意惺忪，不时做点头状，彷佛对邻座的鼾声大表赞许，这头点着点着，忽然一歪，碰到茶桌上的水杯，一股清泉无声的浇灌了另一同学的裤子，裤子的主人从梦中醒来，迷迷瞪瞪好半天才明白过来，不是大哥哥带着她去池塘捉泥鳅，是去往山水甲天下之地旅游，离目的地还远的很，她的裤子却湿淋淋粘到腿上，既不美观又很不舒服。可是，没带备用的衣服，她只能选自然风干，或者用体温烘干。她选择二者兼用。下了火车，没 出站台就被一群介绍旅店的给包围了，听到我们的东北口音，一个 叫“北京妹”的中年女人 就上来拉住我们，连声说她也是东北人，是我们的老乡，老乡绝对不会骗老乡，我们住她介绍的旅店保准不吃亏。一个同学见她和车站的工作人员很熟悉的样子，就问能否帮我们搞到返程卧铺。这个北京妹就大包大揽的说，小事一桩，别说七张，七十张都没问题。我们于是笃定的住进她介绍的旅店，成了一群蚊子的美餐。第二天按约定去车站找她拿卧铺票，七个人分头在候车室售票处出口寻找，连她影子都找不到。至此，方知受骗，旅游旺季的旅游城市，提前三天都买不到卧铺，更别说我们还都是免费。相信旅店托儿的话，我们真是“很傻很天真”。亡羊补牢，飞奔至售票口要座号，得到的答复是当日所有座号均以售罄，这意味着我们七个人要在火车上站三十六小时返回。那一刻真羡慕小孩子可以坐地上放声大哭。我们不是小孩，我们不能坐地上，我们没坐地上，所以我们没哭。我们的眼泪都化作怒火，就一个念头，找到那个北京妹，烧死她。可她如泥牛入海，连根头发丝都不让我们找到。绝望之中一眼瞥见车站派出所门前醒目的标语牌“有困难找警察”，几个大字红彤彤金灿灿，真如穿透乌云的阳光，把俺们七个同学的心都给照亮。派出所门口坐一警察大哥，俺们当时看他的眼神就跟那看见红旗的吴清华一样的激动。见俺们浩浩荡荡的直奔而来 ，警察大哥警惕的站起身拦住我们：“干啥？干啥?你们想干啥？”听了我们的解释，警察说他们一定要重罚那个“北京妹”，但是我们的座号问题他们解决不了，这个应该找站长。从他的话音听出，座号并非全部售罄。我们几个在派出所门口跟警察费口舌时，来自兴城的一个同学大模大样走进派出所，对正办公的一个民警说：“我是铁道部的，你们的电话可以打长途吧？”警官点头。“那好，我要给部里打个电话。”说着拿起电话拨到京城舅舅家，带着哭腔诉说困在桂林，没有卧铺回不去。舅舅一听就急了：“别哭。我马上给柳州铁路局打电话。”几分钟后舅舅回话：“柳州铁路局客运处的处长说他已经给桂林站站长打了电话，今天是星期日，站长休息，但是让值班员给你们解决卧铺问题，你们今天想到哪儿玩就去玩，晚上到车站派出所取卧铺号。”“舅舅，不是我自己，还有六个同学呢。”“没关系，我再打电话告诉一共需要七张就是了。”同学放下电话大声宣布一切OK.听到电话里的通话，警察同志非常热情的给我们搬椅子，让我们到屋里就坐，我们推辞，说为了卧铺的事耽误很多时间，想去漓江游玩恐怕都不赶趟了。门口的警察说他下夜班，可以开车捎我们到江边。哈哈。这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也不是每次都这么幸运。春季开学，正赶上春运返程高峰，本市当年没有直达常州的火车，弄不到座号，只好麻烦山海关的同学，同学让我在山海关转车，她老公把座号送到站台。查了车次，为了赶上那趟车，先得在锦州转车。锦州站，是较大的中转站，春运期间转车的旅客很多，而过往的客车都已经超员，大多是车虽停却不许登车，列车员把在门口不放梯子，有楞往上爬的就往下踹。见此情景，我只好高高举起工作证“我是铁路职工，必须上这趟车，让我上去。”列车员还真挺够意思，和站车门口的另一男旅客一人伸出一只友谊的手，将俺拎上车。待俺给双脚找到落点，旁边一个旅客说话了“大妹子，你的包能不能挪一下，顶住我脖子，上不来气。”我非常抱歉，可是实在是找不到空隙放这个包。一个坐在行李箱上的大学生说：“阿姨，我给你抱着吧。”我也不客气，立刻把包放他膝上，这个大男孩就一直给我抱到山海关。到了山河关拿到座号又犯了难——以我的体力绝对挤不上去！同学的老公决定帮人帮到底，凭着一米八的个头，警校练出的武功，左劈右杀将我送上车，我们刚刚站稳，车就 启动。好在他是铁路警察，半个小时后就可下车。我们又费了一番力气，终于到了我的座位前，却已经被一面貌凶恶的大汉占据。我把所掌握的文明礼貌用语都用光了，他也不肯让出来，而且理直气壮“车开动，座号就作废。谁占是谁的。”无奈，同学的老公只好亮出身份，大汉才嘴里不干不净的站起身。我坐下后询问旁边的人，他们都不是座号主人，有明天车票的，有昨天车票的，还有没票的。因为过道站满人，厕所也站满人，我只好不吃不喝，直到天津，到了天津，下去很多旅客，去厕所的道路不再像通往火星之旅，俺方敢吃喝。
   当年的记忆太深，到现在，谁要是让俺帮忙参谋报考院校，俺还是很三八的提醒“别报太远的”。
   

扬州爱莲闲人

一口气读了两遍。以前常挤火车，好像正常。电视上印度好像火车顶上都是人，现在好了，只要有钱，什么都方便。

一窗烟雨

鴳雀 发表于 2013-7-5 21:16
这次倒没有走岔道，一条道走到底。话题是上世纪公交，铁路都很挤。这个人人都明白，有什么可多说的，最多一 ...

我特别欢迎这样的冷水，发到这里就是为让你泼冷水的。

一窗烟雨

鴳雀 发表于 2013-7-5 21:16
这次倒没有走岔道，一条道走到底。话题是上世纪公交，铁路都很挤。这个人人都明白，有什么可多说的，最多一 ...

让你一提醒我意识到，那几年成天坐火车跑来跑去的，咋就没有浪漫邂逅？

大漠思宇

您的娓娓道来，让我也回到挤车的过去。

一窗烟雨

大漠思宇 发表于 2013-7-5 21:50
您的娓娓道来，让我也回到挤车的过去。

文章的可读性还需提高。我想本文可读性差的原因，是我文字功力不够。没有天赋的人，只能通过多读多写一点点磨练。谢谢支持。

一窗烟雨

鴳雀 发表于 2013-7-6 17:19
你矜持着呢！很多邂逅被你的不经意与你擦肩而过。

哈哈。我不是矜持，是太爱读书了。上车就手不释卷，目不斜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