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近黄昏

一窗烟雨

     父亲节临近，却因父亲生病住院无暇也没心情过节。八十九岁高龄的他，十四岁就扛枪打鬼子，八年抗战中两次受伤两次被俘，受尽酷刑历尽磨难，斗志不减，堪称铁骨铮铮，如今卧在床上，连翻个身都需要他人帮助，看着病榻上衰弱的老人，很难想象这曾是驰骋疆场的斗士。
     黄昏与清晨 同样是彩霞满天 ，却带给人不同的感受。朝阳是希望，是憧憬，是振奋。夕阳却是留恋，惋惜 和遗憾。这种感触在 陪伴老父亲住院的日子里愈发强烈。随着年岁渐高 ，父亲 活动的天地逐渐萎缩，自今冬起 ，连楼不下了。 以往，那些老 同志，老邻居每每要在楼下的小花园聚会，老头老太们聚一起，叙旧闲聊，高谈阔论，点评时政，针砭时弊 ，各个神采飞扬，说起国内国际的大事 ，都有一番高见。不管争论的如何激烈，交谈的如何投机，他们只是在楼下聚会，鲜有去谁家串门的，因为，各个都爬不动楼梯。 记得去年，有个父亲的老友，先前也是住在我们小区的， 搬走后想念旧友，特地坐了轮椅来看望大家 ， 他在楼下打电话，说让我父亲下楼 ，聊一阵 ，恰赶上老父生病体弱，无力下楼， 让我下去请 他上来，他极度失望的说，我上不去楼梯啊，那就用电话聊几句吧。那一刻，我的眼泪差点落下。
     父亲这次住院，遇到好几个故交。铁嘴是其中之一。入院第二个夜晚，我被很剧烈的拍打声扰乱的无法入眠，询问护士后得知，隔壁房间的病人需要叩背排痰，父亲插话问病人的名字，原来竟是一个老友，本市第一任工会主席，因脾气倔强言辞犀利而得绰号“铁嘴”。替父亲过去探望，只见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躺卧病榻，植物人一般，脑瘤晚期了。看着床上的病人，很难和父亲描述的那个说起话来嘎巴脆的“铁嘴”的形象叠印。这个工会主席，当年与市委一个闹出很多绯闻的领导是死敌，绯闻缠身的领导每次运动都是一马当先的批斗别人，真是炼就金刚不坏之身，而被他批斗整倒的多是“铁嘴”这种人。铁嘴这个绰号，不是凭空得来，他以敢说话闻名，就冲他的口无遮拦，我断定肯定是右派。老爸说，铁嘴不是右派，看我一脸的难以置信，父亲笑了，“铁嘴被定为坏分子。”哈哈，这顶帽子，比右派还重。文革中他的能言善辩不仅未带来任何好处，反而引火烧身，成了红卫兵练习武功的活靶子。朋友都估计他会被革命的烈火烧成灰烬，他自己也有这个忧虑，暗暗准备后事。忽然一天，他开颜大笑，告诉我老爸，他死不了。老爸疑惑问他有何根据。他拿着一张本市的报纸指点着一篇社论说，这就是我的护身符。原来，社论说要把他作为反面教材批斗批臭。他分析说，既然要做反面教材，就不能让其死亡，得留活的。还真让他说对了。批斗的风潮过后，活下来的黑五类都被赶到农村劳动改造，有些人吃不消，某日，铁嘴在火车上与我父巧遇，聊到近况，他大声嚷嚷，咱下放劳动，也是劳动能手，咱们，就是掏大粪，也要比别人陶的好。那嗓门不亚于那次被批斗时和小将们辩论。记得当时一个人上台发言说自己是三代贫农，被戴着高帽的他接口说，我是九代贫农。你说他这不是找挨揍吗？父亲说你别看铁嘴像颗蒸不熟煮不烂的铜豌豆，他可是地道的情种，他的妻子年轻时曾加入过“三青团”，这导致铁嘴不能调入省工会任职，当时，很多人劝他离婚，妻子也不愿影响他的前途，可铁嘴就是不离！
    父亲和铁嘴常来常往的岁月，我尚年幼，搜遍记忆也未找到一星半点的关于他的痕迹，很想亲自领教铁嘴伶牙俐齿，可惜，再无机会。护理人员讲肿瘤已经扩散到肺，铁嘴大去之日不远了。老干部病房在二十一层，每天陪护父亲，日子过得单调压抑，唯一的排解是傍晚站窗前，看夕阳半隐在远处如黛的山峦背后，余晖映得浮云火烧一般，看那晚霞层层翻卷，凄艳无比，美的惊心，美的让人怜惜，那美，犹如残花落地前拼尽全力的最后绽放，宛若名琴在大师手里奏出绝响，凄美哀艳。

一个老兵

黄昏晚霞红  
夕阳更可颂

九娘

祝福老人家健康长寿

一窗烟雨

鴳雀 发表于 2013-6-15 20:10
叙事一级棒，老父亲及其老友可以一个个道来，编道夕阳景。好端端读着你父亲，车子一拐开到铁嘴身上回不来了 ...

您的意见就是中肯。一看就是行家。我的写作老师也有同感，建议我把前后统一，适当虚构，把故事紧紧围绕铁嘴一个人来写。谢谢您的点评，真希望能和您多 交流。

大漠思宇

祝老人家早日康复！

老家

百度佳文，心潮澎湃，热泪盈眶，今天的幸福生活是多少革命先烈和无名英雄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祝老人家早日康复！

游游

祝福老人家健康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