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明月如霜 于 2013-3-25 13:24 编辑
哭母亲
在这虚幻的网络空间里让我大哭一场吧，为我今生最亲最爱的人——我的母亲。
在我所有逝去的亲人当中，我最难以忘怀却又最害怕提及的，就是她老人家了。以前我写过父亲、写过大哥，但我不敢写母亲，因为那是我心中永远的痛啊。每当提到母亲，我的心都像有刀在戳，有血在流。如果还有来世，如果还能有孝敬母亲的机会该多好啊。那样我将用一百二十分的虔诚与恭顺侍奉在她老人家的床榻前，让老人家满足，让老人家快乐，让老人家幸福。可惜这只能是……咳……只能是万串恸泪，千声悔叹了。
母亲这辈子实在太苦了。可恨我空活了几十年，竟没能让她老人家过上一天像样的日子。妈妈呀，儿子对不住您啊！
母亲的娘家住在乡下，离城三里远。我小时候常跟母亲到姥家去。姥家没有什么人，姥爷早早过世，我根本没见过面。姥姥年迈多病，两个眼睛坏了，看不见东西。母亲打小就活得很艰难。
母亲十几岁嫁到我家。穷人家的孩子连个名字也没有，娶进门，祖母喊她純阁屋的，因为父亲叫純阁,她也就自然成了純阁屋的了。户口本上登的大号是邹尹氏，前面是夫家的姓，中间是娘家的姓，一个“氏”字几乎算得是全天下所有女人的共同称谓。后来母亲当居民组长，驻街的工作队长说：“什么这个氏那个氏的，还是起个正经名字吧”。母亲想了半天，才通红着脸回答道：“小时候，我恍惚记着我妈叫我兰子来着”，于是年逾半百的母亲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姓名——尹桂兰。 母亲是极能任劳任怨的。 打我记事时候起直到我娶妻成家，我几乎不知道母亲每天都是什么时候起来什么时候睡下。我只知道当我一睁开眼睛，她必定是在厨房里忙着。每天晚上，她总是盘坐在那盏昏黄的煤油灯下，为一家老小缝缝补补。那年月不时兴买鞋穿，母亲几乎整天抱着鞋底子，一锥一锥地扎啊，一针一针地纳啊。直到她老人家去世前不久，她还一边大声地咳着，费力地喘着，一边哆哆嗦嗦地穿针引线，为我和我的几个儿子缝制衣服。那一天，母亲做棉裤，我的。我在一边看着：母亲把一块一块棉花平平展展地絮上去，用手按按，嫌薄，不满意。再絮，还嫌薄，再絮。最后棉裤做完了，我着身一试，啊，厚得根本不能穿，两条腿直直的，都打不了弯。母亲连声责备自己：“咳，老了，不中用了，这，这做的可叫啥活计”。我听着，眼泪围着眼圈转。我的亲亲老娘啊，您的心思唯有儿子能懂。您知道儿子体弱怕冷，恨不能把儿子装进棉花包里呀。那条棉裤是母亲为我做的最后一条棉裤，打那以后，母亲就一病不起了。 母亲是害慢性气管炎，发展为肺心病，最后导致心肺功能衰竭而故去的。那天医生把我们家属叫过去，说老太太不行了，应该赶紧预备后事。我们含泪用车把母亲从医院拉回家来，当时母亲一阵糊涂一阵明白。我坐在炕上，让母亲靠在我的胸前。后来母亲睁开眼睛，断断续续地说：“上……上县医院”，这是母亲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老人家不知道，我们是因为无奈才把她老人家从县医院拉回家的。咳，无能的医院，无能的医学呀。 母亲去世后足足有二三年时间，我的思想转不过弯来。就是不肯相信母亲已经没了，不相信再也见不到母亲了。夜里做梦，感觉母亲活着，还在厨房为一家人煮饭熬菜；出门在外，感觉母亲活着，还在家里为我们缝缝补补，洗洗涮涮；下班回家，一走进我们那个小胡同，我也总会习惯地老远向家门口张望。总感觉母亲还站在那里，正眼巴巴地盼着她的儿子归来。其实我心里也清清楚楚地知道，母亲没了，真的没了。是我亲眼看着她老人家咽下最后一口气，是我亲手把她老人家抬到那张用门板搭成的灵床上，是我在那个寒风凛冽的雪夜为她老人家守灵，我还曾悄悄地把蒙在她老人家脸上的那块黑布揭开，把自己的脸颊贴在母亲的额头上。母亲的额头好凉，我还曾下意识地把那张为母亲压身的被子往上拽了拽。那被子菲薄，是母亲在还有一点儿气力的时候，为自己缝制的，她舍不得把被子絮厚，即便到死，她也不肯把一丝一缕多添到自己身上啊。
早些年，母亲的身体还是不错的，干活也有力气。出身贫苦，自小摔打惯了。嫁到我家之后，就和父亲一起擎起了头上的那片天空。
父亲是编织手艺，他们做活离不开麻绳，那些笸箩簸箕什么的，是用麻绳将柳条或者桑条编缀到一起的。这麻绳就是母亲用非常原始的摇车没日没夜地摇出来的。现在想来，母亲害病肯定和这摇麻绳有直接关系。成年累月地与苘麻打交道，那满屋飘飞的纤维，肯定对母亲的健康造成了致命伤害。
公私合营以后，父亲他们入了社，每月的收入只有不多的几十块钱，供养一家老小根本不够。母亲就想方设法卖小工，揽活计赚钱贴补家用。数九寒天，到窖上去给人家修剪白菜，一天能赚回块八毛钱。手脚都冻裂出大口子，直淌血。可她一声不吭，自己弄几条破布裹巴裹巴，从来不肯耽误一时半刻。离我家不远有一家棉织厂，他们用一些非常肮脏的垃圾棉，雇人纺织成线，然后用那线织成毯子拿到市场出售。我的母亲曾有二年多，整天整天地坐在小空屋子里，嘤嘤地摇着纺车，将一麻袋一麻袋的垃圾棉纺成一大捆一大捆的线，然后背到厂里，换回几个零用钱。我至今还难以忘记那满屋飘飞的乱絮烟尘。唉，该死的垃圾棉啊，该死的破厂子，是他们夺去了我母亲的健康，是他们害了我母亲的命啊。
母亲的病，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挨饿作成的。那年头粮食十分紧张，按人定量，低标准，根本不够吃。家里孩子多，不忍心让孩子挨饿，母亲就自己少吃，不吃。每到吃饭时候，母亲总是迟迟不肯上桌。洗脸梳头，擦箱抹柜，想法子磨蹭。直到孩子们都撂筷了，她才站到桌边。盆里剩一碗喝一碗，剩半碗喝半碗，一点不剩，就用指头在盆边上刮一刮，吮个三口两口。
母亲们都是伟大的，我的母亲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母亲。是她老人家用自己的乳汁，用自己的血，哺育了我们这几个不知事的儿女。可恨当年，我们怎么那么贪吃啊？为什么不让母亲先吃，为什么不尽着让她老人家吃饱啊？追悔莫及！追悔莫及啊！！现在已是天人永隔，子欲孝时亲不待，这将是我永远永远也无法弥补的憾恨了。
妈妈呀，天堂应该没有饥饿，愿您老人家在那边天天都吃得好好的、饱饱的，身板儿总硬硬实实的。儿子会按时按节给您送钱去，给您送很多很多钱，送元宝、送金条，让您和老爸花也花不完，用也用不尽。妈妈呀，现在咱们生活好了，大米白面管够吃，鱼肉蛋奶总不断。咱家还上了楼，上了全城最好的楼，两室一厅，九十多平米，电灯、电话、洗衣机、冰箱、空调一应俱全，电视摆了两台、电脑摆了两台，您的三个孙子一人一台轿车·····，您在天堂再不用替儿女担心了，现在的日子是那时想都想不到的。不单咱家，哪家都如此，再不为吃喝发愁了。咱们的小城也不是先前那个破破烂烂的老样子了，很多土平房被拆迁扒掉，一座一座高楼拔地而起······，妈妈呀，您和爸爸如果能活到今天，过过现在的好日子该多好啊。
这文章是儿子用电脑打出来的，通过网络传给您。网络是一个虚拟空间，我知道您就呆在虚拟空间里。您不识字，让大哥念给您听吧。再过几天就是清明了，祝父母二老清明快乐，到时候我们还去给您送钱，坐咱家的汉兰达去，您大孙子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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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3-25 1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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