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明月如霜 于 2013-3-22 17:58 编辑
回望童年 流光虽逝,记忆犹存。站在岁月的这头缱绻回望:童年,宛若天边的星子,粼粼地闪着萤光。 父亲和叔叔都是编笸箩簸箕的手艺人。公私合营以前那会儿,老哥俩搭伙儿在家自编自卖。那些年,每到下来秋儿,父亲就到大凌河、石山站等处,买进来几大车柳条、桑条,预备下一年做活所需的原材料。成捆的条子靠着院子东墙高高地码成一垛,这条垛那时可是我寻梦的好所在——里面有无尽的宝藏:我常爬上垛顶找虭蛎(螳螂)籽、寻洋剌罐儿、翻癞瓜儿瓢儿。虭蛎籽能吃,在灶坑用火烧了,放嘴里嚼,糊香糊香的。洋剌罐儿,指尖大小,肉嘟嘟的虫仁儿外面是一层硬硬的壳子,那小巧雅致的鸭蛋圆造型极像缩微陶罐儿,很是招人喜欢。“玲珑罐儿,真好玩儿,里头蹲个小胖孩儿。”数着掌中一粒粒洋剌罐儿,总会随口念叨这几句童谣。癞瓜瓢儿状如小船儿,放进水盆儿里,轻轻荡漾,那感觉不次于碧湖泛舟。偶尔会碰到尚未开裂的干癞瓜儿,便像得了宝贝,美巴滋儿地摘下来装进兜里,然后约上几个小伙伴儿放降落伞玩。这癞瓜儿,一层薄皮儿裹一团蒲公英似的白绒绒,把皮儿掰开,那绒绒便漫天飘飞,恰似万千伞兵散在晴空里。于是几个嘎子笑着叫着,仰起小脖儿,鼓着腮帮儿,在下面可着劲儿吹。那绒绒便越飞越高,越飘越远,直至没了踪影。 叔叔家的三弟,小我两岁。我俩经常一起去蹚河捉鱼,或者到庄稼地里逮蝈蝈、捕蚂蚱。我家西边不远处有一条小河套儿,屈曲蜿蜒,河面不宽水也不深,却多年常流不断。那水非常清澈,河底的石子,水中的游鱼,都在阳光下,尽情地展示着自己的亮丽与鲜活。夏天,我俩最爱下河套捉鱼玩儿。那时候的鱼也真多,咯咯嚷嚷的。脱了鞋,挽起裤腿儿,光了小脚丫,找一处水草多、水比较混的地方,悄悄地蹚过去。猫腰,两手兜着伸到水草根处,猛地一合,张开手瞧瞧,往往就有三五条活蹦乱跳的小家伙,已在掌中了。有鲫鱼壳子、白鱼票子、沙鮕鲈、花丽豹……林林总总。有时候,我们也会用烂泥叠坝把河圈出一块,将水淘干,竭泽而渔。这法子很过瘾,眼看着坝里的水越来越少,越来越少,快见泥底了,鱼儿们的脊背都露了出来,熙熙攘攘,挨挨挤挤,乐得人直想蹦高。有一次我竟淘了大半罐头瓶鱼,拎回家,母亲用酱油、葱蒜,焖了一大碟。哎,那个香啊,记得当时好像胃口大开,多吃了半二碗秫米干饭。 逮蝈蝈也很有意思。蝈蝈在花生地和豆地里最多,晌午时候,日头毒,天气热,蝈蝈们就趴在叶子阳面上,放声地叫,此伏彼起,简直吵翻了天。令你不知道有多少蝈蝈在你的前后左右,你仿佛进入到蝈蝈的王国、蝈蝈的世界。那小东西最奸,本来叫得好好的,你一踱过去,它立刻噤声不语,分明是猜透了你的心思,知道你要捉它。它一沉默,你便失去了目标。这时候你需要耐心等待,千万不能弄出响动。同时你该睁大眼睛,细细地在秸棵的叶子上搜寻。发现它了,就悄悄地挪步过去,盯准,靠近,伸出两手,然后猛地一捧,那小东西就成了你的掌中之物了。如果你将秸棵看遍,竟发现不了它,就更需要沉住气,过一会儿,它耐不住寂寞,就又会叫起来,这一下,它就自我暴露了。 那时候,我和三弟常挎个料斗子,拿把小镰刀,跑出几里远去剜苘麻菜,这菜可以蘸酱下饭也可以剁碎喂鸡。或许真如俗语所说“初生牛犊儿不怕虎”,在没人深的高粱地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们竟一点儿不知道害怕。有一回,我俩刚挎斗子钻进地里,隆隆几声闷雷之后,黄豆大的雨点子劈头盖脑地砸下来。一开始,我们还撑着,不肯回家。后来雨越下越大,衣服都湿透了,雨水从头顶哗哗地往下淌。三弟害怕了,张罗回去,于是我俩钻出高粱地往家跑。也真奇怪,才跑到半路,头上简直像换了一块天,晴亮亮的,再看地上,也是干爽爽的,根本没有一点儿下过雨的样子。回到家父母问我们衣服怎么弄得那么湿,我们回答遭了雨,父母竟将信将疑,好像是我们在外边淘了气,回家不敢实说,编了一个拙劣的谎。以后,当我听到“百里不通风,隔道不下雨”的俗谚,禁不住点头称是。多奇妙的大自然啊. 星移斗转,人非物亦非。父亲和叔叔都已作古多年,他们的编织手艺好像也再无传承,笸箩簸箕柳罐斗之类的手编玩意几近绝迹,倘若还有零星存世,则或许可称文物,其价值应该不菲。我和三弟曾经叠坝淘鱼的小河套早不复存在,当年的涓涓溪流处耸立起一拉溜的高楼广厦。昨日游鱼曾戏水,今宵锦帐卧鸳鸯。社会的发展变化实在太快,简直令人眩晕。曾经逮蝈蝈、挖野菜的庄稼地分明景色更好,遍野的大豆玉米愈显繁茂茁壮,而青纱帐中传出的“蝈蝈”“蝈蝈”的叫声也似乎更热烈欢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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