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蚂拐 我插队时正值是十六、七岁长身体的时候,农村繁重的体力劳动与缺油少盐的伙食形成很大的反差。每天给人的感觉就是“饿”!由于营养不良,男知青头发枯黄得象秋天的茅草,女知青呢听说都得了月经不调,常听她们底下嘟哝:“大姨妈不知什么原因又好久没来了。”如何解决充饱肚子的问题便成了我们朝思暮想的首要问题。 一天,有“小诸葛”之称的插友葛禾悄悄对我说:“想不想打牙祭?”当地人把加菜称称为“打牙祭”,我们知青也“随乡入俗”了。“打什么牙祭呀?”我迫不急待地问葛禾。“你叫土生晚上带我们去照蚂拐(当地人把青蛙叫做蚂拐)!”葛禾看了看旁边无人就神秘地对我说。我一听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蚂拐善于捕食害虫,是庄稼人的好帮手,现在是禁止捕捉的动物。可是当时在农村可没有这个意识,尤其是在边远的瑶寨山村常把其当作招待客人的“美味”。能搞几个蚂拐改善生活真是太好不过了。这葛禾真不愧为“小诸葛”,亏他才想得出这鬼主意。因当下正是割完早稻待插晚稿的季节,蚂拐都喜欢晚上出来捉虫子吃。而土生是队长的儿子,他不但干农活是一把好手,“照蚂拐”更有一门技术。平日和我很铁,我求他办事一定肯帮忙。我对“小诸葛”说:“好主意!”立马就去找土生。 但是土生听了我的请求却有些迟疑,他说:“照蚂拐是资本主义尾巴,我大(当地瑶民叫爸为“大”)会骂我的”。我说:“土生,我们好久没开荤了,蹲下去站起来眼睛就冒金星。你懂得照蚂拐就带带我们吧!再说把蚂拐拿去圩上卖才是资本主义,而我们是捉回家里吃的,是不算资本主义的。”土生大概觉得我讲的歪理似乎有些道理,同时又看见我可怜巴巴的样子,咬了咬牙说“要得!但是不能给我‘大’晓得。你们悄悄地去准备枞光(当地把带有松脂的松树枝叫“枞光”)煞黑时在村头见。”我高兴地拍了拍土生的背说:“好兄弟!”立刻和小诸葛准备“枞光”去了。 “照蚂拐”就是利用蚂拐在晚上趋光觅食的特性,用照明工具去收割了早稻的田里或沟渠旁去捕获青蛙。这照蚂拐首先是要解决“照”的问题,这就是灯光。当然最理想的照明是用手电筒。然而我们每天“出大力、流大汗”干一天才一毛五钱工钱,谁还有钱去买电池啊。再说当时电池属于奢侈品,不仅要凭票供应,而且还要“以旧换新”。所以用手电筒是不现实的。也许会说用煤油啊!当然用煤油当火把固然可以,可是我们插队的小山村也实在太穷了,也太偏僻了,处于崇山峻岭间连电都没有。一般人家晚上基本都舍不得点煤油灯,只有客人来了时才舍得点上一会。所以为解决“照明”的问题,当地人都用“枞光”。就是把带松树油的树干或技条劈成长约20公分,宽约4、5公分的小片,点燃后用一个铁丝织成的碗状小篮装上,像提灯笼一样挂在墙上照亮。尽管燃起来烟大和要不断地添加,一晚上下来熏得人鼻子眼睛都黑糊糊的,但是这东东不仅能地取材更重要的是不化钱,在当时的经济条件这也算是不错的照明工具了。 秋天乡间的夜晚,明月当空,繁星点缀,田埂小路弯弯,沟渠流水潺潺。田野、村庒在月色映照下朦朦胧胧的真像一幅水墨画。习习的晚风不时还带来一阵阵的稻香味和泥土的清新味。然而美好的乡间夜景与沽沽叫的肚子使我感到一些莫明的愁怅。 我和葛禾与土生在村口会合后,成一字形并排在稻田里,左手提着火把,右手拿着网蔸,边走边“照”。土生嘴里还不时发生“唧唧、啯啯”的类似昆虫的叫声以逗引蚂拐出来。当然在“照”的时候用眼看,有时还要动手“翻”。就是用手小心地掀起稻草垛把,抓捉躲在稻草里的蚂拐。这个工作要异常小心,因为蛇也喜欢躲在稻草里捕获老鼠,稍不注意就会被蛇伤害。正当我们两眼瞪得圆圆地“照”时,走在前面的土生突然网蔸一挥按在地上立刻喊到:“快来,抓到一个!”“好家伙!足有二两重。”当我从网蔸里把蚂拐拿出来高兴得想亲土生一下。“快放好,抓紧时间照。”土生顾不得看我的表情,连蚂拐也没看一下就又转身去“照”了。 可是当我要葛禾把蚂拐给放好时却傻了眼,因为当时只记得准备“枞光”却忘了准备装蚂拐的东西了。怎么办呢?蚂拐这东西不象鱼那样可用草或藤串起来,因为一旦受伤就很难成活。正当为难时,小诸葛大喊一声:“有了!快放到你的圆领衫里面”天呀!这葛禾真不愧是小诸葛,真能“急中生智”:竟要把活蹦乱跳的蚂拐放进我的衣服里边。我立刻表示反对,说:“不行!不行!怎么不放到你的衣服里面?”“我穿的是背心怎么放呀?”“小诸葛”指着自己印着“知青”两字的背心说,我看了看也觉得确实不好放,否则蚂拐就会从腋下逃出来。“放到土生那里。”我还是推辞。“那你就去放吧。”小诸葛指着土生说,我一看土生:不知是习惯还是贫穷,土生光着膀子只穿着一条由绳子扎在腰间的“扎扎裤”,别说放蚂拐就是放钱都没有地方。看来这放蚂拐的重任别无选择只有我来承担了。我心一横把印有“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字样的圆领衫往裤子里面一套,外面用皮带一扎,形成了一个“鱼篓”。. 今晚我算豁出去了,心一横咬了咬牙说:“放吧!”“小诸葛”笑着说:“这才是好同志。”立刻把蚂拐从我脖子下塞了进去。蚂拐得到解脱后便在肚子与圆领衫之间蹦跳起来,顿时使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那种滑溜溜、粘糊糊的感觉真不是滋味。“不行!不行!我怕痒痒。”我对小诸葛说。“坚持一下就好了。在学校里我就读过的一本书上说,小动物按摩肚皮有利于微细血管循环,有利于消化。”小诸葛立刻赶过来用手轻轻地按住蚂拐一边安慰着我。“去你的吧!还有利于消化?我恨不得今晚吃的东西明天晚上还在。”我气愤地说。“快来呀,又照了一个!”土生又喊了起来。土生真不愧为照蚂拐的高手,一刻钟不到又捉住了一个。“小诸葛”说:“哥呀!不要说了。忍耐一下就过去了。”就从土生网萖里取出蚂拐后毫不犹豫地又塞进我的衣服里来。接着小诸葛也“照”住了一个,他叫我过去后,熟练地把蚂拐丢进了我的圆领衫中。三个小东西顿时在我的肚皮上蹦跳乱蹬,弄得我差点想吐。这时我也发现了一只蚂拐,正弯腰去捉时,“鱼蒌”中的一只蚂拐却突然从领口中想窜出来,因为当时两手都没有空,一只手拿着火把,一只手摁住了蚂拐。我来不及细想就一口咬住蚂拐的腿,把“照”住的蚂拐放好后,才从嘴上把这只妄图逃跑的家伙送回“鱼篓”。 “小诸葛”看见后不仅连声称赞我“诚实守职”而且还说我“机智勇敢”,竟在蚂拐企图从领口逃窜的一刹那把蚂拐咬住,“临危不惧”地保护了“集体财产”。去你妈的,小诸葛你嘴贫,看我回去怎样收拾你。我心里暗暗说。 由于当时都怕“照蚂拐”被当作“割资本主义尾巴”批斗,很少人敢出来照蚂拐,那个时候也没有滥用农药的现象,所以蚂拐也特别多。加上有土生这个照蚂拐的高手当主力队员,不一会就收获了十多只蚂拐,撑得我衣服鼓鼓的像个孕妇。随着蚂拐数量的增加,我的身子也越来越沉,他俩就叫我“脱产”当了“专职鱼篓” ,跟在后边专门负责装蚂拐。蚂拐不知是从凉快的土地上来到我温暖的肚皮上,是不习惯还是高兴,不仅在我的肚皮上争相蹬蹦打斗,有的还不时“啯、啯”地唱起了歌,不时放出一股粘粘的不知是屎还是尿的液体来,发出一阵阵腥臭味。亏小诸葛说“还有利于微细血管循环”,其实弄得我五脏六腑都翻滚起来。要不是看在能增加我们的蛋白质和卡里略的份上,我不仅想立刻扯开衣服解放他们,而且更想解放我这个带温度的“鱼篓”。我暗自嘀咕着。 “快跑!绕弯着跑!”土生突然对葛禾大声喊叫。葛禾不知什么原因回头一看,发现好象后面跟着一条蛇。他倒也机灵,听见土生一喊,一转身就跳上了近米高的田埂上。只见土生的网蔸杆一闪,一条银环蛇立刻被打翻在地。葛禾回过头一看吓得脸都白了。土生说这四十八段(当地人对金环蛇和银环蛇的称呼)喜欢晚上出来活动,尤其喜欢吃这“枞光”燃烧后的火屎(灰)。我刚才看见葛禾后面的禾草摆动不对,而且在“枞光”的映照下发现是一条蛇,所以我就叫葛禾快跑。而且蛇这东西一旦到它追人的时候特快,人要绕弯跑,否则很容易被追上的。我俩一听吓得脚都软了,都知道万一被四十八段这种蛇咬一口,不及时治疗连命都难保。小诸葛平常就营养不良的脸,在月色下显得更仓白了,而且两条腿还不停地直打抖。连声说“好险伙,好险伙!快回去了!”我原想回去好好教训一下这小诸葛的,一看他这个样子心也软了,就拍了拍肚皮说:“不要紧,等下把土生照的那个最大的蚂拐给你压惊,”“不着急,这才是宵夜的好料子。”土生从我腰上取下一把平常用来削水果的小刀,熟练地割剝去蛇皮,去掉头和内脏后,把蛇像手链一样圈绕在手上乐呵呵地说:“蚂拐肉,蛇肉汤,神仙也想尝一尝。今晚真算是有口福了。”土生拍了拍我挺着的大肚子笑着说“回去把嵬生下来,好好慰劳你这个月婆子哟。”“哈!哈!哈!”我们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尽管受到了蛇的惊吓,由于当晚收获不少,大家还是顶高兴的。土生一路咧着嘴一直是“嘿嘿”的憨笑,“小诸葛” 也从惊吓中恢复过来了,回村的路上也高兴地哼起了“打靶归来”。 回到知青点立刻叫醒两个女知青起来剖蚂拐煮宵夜,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她俩看见我从领口中取出蚂拐时目瞪口呆的样子,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当然这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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