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那些事】那年，那月

明月如霜

                      那年，那月
      岁月悠然。隔着迷蒙烟云回首过往，别有滋味在心头。
      那年我初中毕业，考入一所中等师范学校。这学校在我们相邻县城正南两公里处，一条公路干线东侧。一片荒草甸子，圈出那么不大不小的一块，四围拉上铁丝网，里面矗几趟红砖起脊瓦房。上百个十八九、二十左右的学子，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寒窗苦读。我在那里呆了四年。本来应该三年毕业，赶上那场动乱，延期了一年。
      我们入校干的头一件事就是除草。那草满院子都是，教室前后，长得稍矮一些，操场往南足可及胸。其实那个学校也有几年的历史了，而且年年招生，就在我们入学的那一年还有三个班学生在校，好像没有理由荒得那么厉害。几乎干了大半天，才把房前屋后几块地方清理出来。
      那里原来是涝洼塘，一下雨，满院子烂泥。所以各个教室门前都铺着起鼓的红砖甬路，横着看，像棋盘格子。
      住的也简陋。都是筒子屋，南北对面的木板床，每屋睡三四十人，床上铺草垫子。草垫子上面便是薄厚不同、颜色各异的行李被褥了。因为人多，所以褥子都是一个压一个。冬天，地上升一个站炉子，不用担心煤气中毒，屋子大，而且处处漏风，几氧化炭也存不下。当时管舍务的老师已年过半百，精神头却足，起床铃一响，他那高嗓门就扯开了：“起床，起床喽——”。于是大家伙赶紧一骨碌爬起来，穿衣服，叠被子，下地刷牙洗脸，行动都非常迅速。因为有时间限制，不允许磨蹭拖沓。学校对舍务管理十分严格，别的不说，单那被子就必须叠得棱是棱，角是角，而且摆放直溜一条线。
      那四年，吃的也非常艰苦，吃不饱。每天早晨三两，一个拳头大小的苞米面窝头，中间抠一个大大的空膛儿。我们戏称它“黄金塔”，也称其“大眼儿窝头”。再加上一碗稀小米粥。菜是一小勺咸菜，学校自己腌的芥菜疙瘩或者大萝卜，切成筷子粗细。中午给四两，两个窝头，没粥，有熟菜，但也就是白菜帮子用水煮熟了，加一把盐，连油花也少见。晚饭和早饭基本相同，也是三两。吃不饱，大伙就从家里带炒面。都是家里父母或者兄弟姐妹们从自己嘴里省下来的白面，用锅炒熟，掺一撮糖精。吃的时候，用开水一冲，用匙子搅和成糊状就可以了。每顿饭后，同学们就跑到水房门口，排上长长的一大溜等着冲炒面。想多吃窝头也可以，那得买加量，每个窝头二两粮票二分钱。我买加量的时候不多，因为我兜里没有多少粮票和钱。
      读师范那几年，我学习很努力，每天埋头钻研，孜孜不倦，很多科目成绩不错。
      学校有个图书馆，只要有空，我总爱往那跑，我喜欢文学，常坐在那有靠背的木条长椅上读各种文学杂志，像《鸭绿江》、《萌芽》、《诗刊》等等，都是我喜欢看的。我还拿借书证从图书馆借来一些大部头，有空就抱着看。这对我写作能力的提高很有帮助。
      有时高兴了，还写点小诗什么的，送到学校报导组，常常被登到板报上。
      但是我的体音美不行。可能是培养师资的需要，这些科目在我们那个学校是颇受重视的，而这几科都是我的弱项。
      体育，无论是跑跳投，还是单双杠，几乎都不及格。体育老师很关照，考试时让我作几节操，特意把分数打得很高，这样几个分一勾勒，勉强算过去了。
     美术科，更提不起来。有一次画写生，讲台上放一把椅子，要求呆在座位上，从各自角度观察，然后画出自己所见的椅子来。我站起来，坐下，坐下，站起来，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瞪大眼睛，怎么看，也还是那把椅子。下课了，连自己也说不清纸上画的那黑乎乎一团，究竟是垃圾桶，还是大狗熊。
     音乐课，我喜欢唱歌，喜欢合唱，因为可以滥竽充数。几十个嘴巴一齐动，谁能听出我唱得像猫咬还是像鸭子叫。但我怕视唱和弹风琴。视唱，即照着谱子唱歌，我找不准高低音，往往把“咪”唱成“嗖”，把“发”唱成“来”。弹琴最让我难堪，别的同学，又是华彩，又是和旋，两只手在键盘上像燕子的双翅，上下翻飞。而我，十个指头像棍子，硬橛橛，直杵杵；像鸭蹼，不分瓣。当时，每个教室都有几台风琴，供同学们自由练习，别的同学抢都抢不到手，我却避之唯恐不及。
      为什么这几科如此糟糕？以后我听到大脑小脑及左脑右脑之说。心想，也许这说法是对的，我很可能是脑子的哪一部分出了问题，或者不够发达，而这一部份就是掌管体音美的。
      二年级时，学校改制。说是贯彻上级指示，两条腿走路，实行两种教育制度，尝试新的办学模式，我们学校由全日制改为半农半读。因为是新事物，开始的时候，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是觉得新鲜，甚至有些同学为自己学校能首批成为试点校而满怀欣喜。一个同学还写了一篇报导稿寄给报社，为改制大唱赞歌，不久便登了出来。后来才逐渐明白了，所谓半农半读，就是让我们自己打食吃。上边不给下拨经费，由学生自己干活赚取学校的各项花销。据说这样做，可以“反修防变”，可以“培养革命事业接班人”，可以确保无产阶级江山千秋永固。意义大着呢！很滑稽的一套说辞，却讲得一本正经。那时的我们，该有多么单纯！
      从改制到动乱开始，差不多有二年时间。这二年，庄稼院的活，我们什么没干过呀？旱田的春种、夏锄、秋收，水田的耙地、插秧、割稻，等等，等等。我还放过猪、放过牛、放过羊，猪倌儿、牛倌儿、羊倌儿，当个遍。
      说一件有关放猪的趣事。
      那天早上，我把猪从圈里赶出来，想到学校南边的大甸子上去放。那是一只个头很大的公猪，走道儿哈巴哈巴的，喘着粗气。我在后面赶着，慢悠悠地往前走。刚出大门不远，那东西忽然站住了，怎么吆喝，也不肯挪步。我挺纳闷，转身一瞧：一头母猪晃着脑袋，甩着尾巴，正颠儿颠儿地跑过来。来到公猪身边，便围着公猪前后左右乱转。还不时地用嘴巴在公猪身上拱。我年岁尚小，对有些事情还不是很懂，但也隐约感觉到，可能要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故事。于是我挥着棍子，狠命抽打，到底把它们赶开了。临去，母猪一步三回头，一副心有不甘的样子。公猪则哼哼着，似乎对我颇为不满，颇为怨恨。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自己的决策还是很英明的。你想，就在学校门口，男生女生来来往往，那不雅的场面万一被谁撞见了，该有多难堪。但又一转念，心中反感歉疚。猪们也要追求猪们的性福，我却棒打鸳鸯，搅了它们的好事，不是很对不住那多情的母猪和公猪吗？
      放羊这活最好。
      当时学校有两处学农基地，一处在西下湾子，一处在牛屯。牛屯离学校七八里远，位于学校西北方向，丘陵地势。我们在那儿有二十几垧旱田，种植苞米、高粱等作物。还养了一群羊，雇一个老头儿看着。有一段时间，我被派去放羊。羊们很听话，赶出去，它们顺着路，悠然地往前走。经过田边地头，并不祸害庄稼。上了山坡，它们稍加分散，然后便低了头，不声不响地吃起草来。这时候，你尽可以把心情放松，什么都不去想。抬头看看天，天是瓦蓝瓦蓝的，偶尔有几片白云飘过，像船帆轻盈地荡漾在微涟不泛的湖面。低头望望水，一条小溪蜿蜒着，澄澈见底，发着淙淙的声响。在水草丰茂的地方，往往能够看到成群的鱼丁儿忽聚忽散。小鸟叽叽喳喳的，在枝头跳来跳去。偶或，忽的一下，有野兔从草窝里窜出来，箭一般，转眼就没了踪影。
      我站在梁杠上，觉得天高地阔，心胸宽敞。憧憬着：毕业后，不教书，也不进工厂，不去当干部，选一处水草肥美、地旷人稀的地方，养上几十上百只羊，天天与羊们为伴，天天与清风流水为伴，何等惬意与悠然哪！参加工作之后，每到生活陷于窘境，或者事业遭遇挫折，这曾经做过的牧羊梦便会浮上心头，当然只不过想想而已，并未实行。
      另一处学农基地——西下湾子，在学校正东，离学校约有五六里远。那里是旧战场，辽沈战役在那里曾打得慷慨悲壮。历史课本上记载的一0一高地，就是这片低洼田野里稍微突起的一个土包包，最高处，也不过一百零一米。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土丘，当年却阻住了国民党十几个师的退路，加速了解放东北的历史进程，蒋介石的廖耀湘兵团就被全歼于此处。
      在西下湾子，学校种的是水田。大米好吃稻难栽，水田的活最苦最累。春分刚过，地气才通。我们便开始叠埂子，修池子。接着是放水泡地，然后是耙地平池。五十来个寒暑过去了，当年在刺骨的泥水里，光着脚，弓着腰，拉筏耙地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一根丈把长的粗木，上面拴七八条绳子，每根绳子由一个人拽着，大家伙儿一齐用力，拖着那横木在泥水里跋涉，目的是把池子拉平，不存凹凸。淤泥陷过膝盖，腿脚冰得抽筋，趔趔趄趄，跌跌撞撞，挣扎着往前、往前，那个艰难与痛楚，真叫刻骨铭心。
      插秧的滋味也不好受，低头猫腰，倒背着往前走，一块地插完，腰都直不起来。
      稻田后期管理好像比较轻松一些。控制好闸门，需要水时往里放，不用水了往外排。扛着锹，在堤坝上巡视，开口子，叠口子。闲了，展眼四望，无边稻浪千顷碧，啁啾水鸟舞翩跹，那才叫心旷神怡。然而，也会遇到难题。有一段时间，连日干旱。正是水稻分蘖期，水供不上去，必然影响秋后收成。同学们便从附近一个水坑里一盆一盆地往稻池中端水，也是精诚感动天地，大家正累得筋疲力竭，忽然几声闷雷响起，西北天空浓云如墨。紧接着，雨似瓢泼，顷刻之间，沟满壕平。旱像解除了，我们却个个成了落汤鸡。
      ······
      岁月如流，旧梦已远。啊，我的难以忘怀的那年那月，我的不可再来的青春年华！

明月如霜

耄耋庠生 发表于 2012-10-6 19:12
不可再来的青春年华！

问好耄耋庠生版主。涂鸦之作，敬请指教。

九娘

悠悠往事，那些年，那些事，弹指一挥间。

大漠思宇

难忘青春记忆！

游游

难忘的的青春年华！

明月如霜

公孙九娘 发表于 2012-10-6 21:12
悠悠往事，那些年，那些事，弹指一挥间。

问好公孙九娘编辑。弹指已近五十年，回首过往苦也甜。

明月如霜

大漠思宇 发表于 2012-10-6 21:39
难忘青春记忆！

问好大漠版主。垂暮之年回顾青春，竟说不清几分是甜几分是苦。

大漠思宇

明月如霜 发表于 2012-10-7 07:08
问好大漠版主。垂暮之年回顾青春，竟说不清几分是甜几分是苦。

人生五味杂陈，过好当下每一天最实际。

明月如霜

遐想 发表于 2012-10-6 23:34
岁月如流，旧梦已远。

问好网友。岁月如流，旧梦已远，留在心头的，只有怅惘与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