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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三姨父
清明节到来,我非常怀念山东老家的三姨父,他是一个极其平常普通的老人。
记得小时候,三姨父去哈尔滨办事在大连换乘火车,来我们家住过几日。他个子不高,满面胡须,说起话来铿锵有力。晚上和我父亲、母亲唠到半夜,他一边唠着一边把从山东家带来的黄烟叶,用手搓碎然后用纸卷烟,一根接着一根的抽……后来知道,他是领着村里的老乡为婚姻问题到北大荒打官司遇到了不少麻烦。当时我很不理解,心想:一个村干部怎么什么事都管啊!临走时,还亲切地抚摸我的头一再嘱咐我,孩子一定要用功学习啊!母亲说,你三姨父当过兵是战斗英雄多次立功受奖,他的话一定要上心啊,那时我连连点点头,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对三姨父充满了敬仰之情。
上世纪70年代中期,我在大连工学院进修,那年秋天去山东青岛某企业实习。母亲告诉我,那儿离老家不远,有时间回老家看看你三姨和三姨父。学习期间,不巧我带的粮票不够了。我想,这儿靠老家挺近让三姨给寄点吧!我随意便给三姨父写了一封信。没想到,很快三姨父就给我寄来15斤全国粮票,帮助我解决了燃眉之急。那个年代,粮食是定量供应的比较紧张,粮票更是金贵,同事们都很羡慕我有这样好亲戚啊!
学习结束后,我按照母亲的愿意回老家一趟。一下汽车,看到红土地里长着一片片绿油油的冬小麦,心里有一种说不出“谁不说俺家乡好”的喜悦感觉。我是从小离开老家的,对家乡的记忆一点印象也没有。我边走边打听路,在乡亲指引下,大约走了五里多路才到了家。消息早就传的村里,三姨在村头等待迎接我,三姨父也从大队赶回来,把我的包裹从肩头接过来,看着他那不太利索的腿,我的眼睛一热,泪水留了出来。想起妈妈给我讲的往事:1943年秋天,三姨父带领八路军一个班战士在执行任务的途中,遇上了日伪军和日本鬼子。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战斗,寡不敌众,他们慢慢退到一个山洞里。日伪军和日本鬼子一阵炮轰后,又用柴禾把山洞堵死,用火点着熏洞,并用机枪向洞里乱射,一股股青烟散发在空中,百姓心里如刀搅一样难受,……几天后,日伪军、日本鬼子撤离,乡亲们扒开洞口,把八路军战士一个个抢救出来,三姨父醒来时已经躺在老乡炕上昏迷两天两夜了。老乡们告诉他,其他五个战士已经牺牲了。三姨父在部队治疗好腿上枪伤后,严重的腿风湿病让他走路都很困难,解放战争结束不久,就转业回到家乡继续治疗。解放后在村里当村长、大队书记等。
第二天早晨,三姨父又领着我挨家挨户拜访了那些长辈们。把我带给他的点心,他一包一包送给了别人,东西不够他自己花钱又买了些。他说,这是我送给的。听到这话,我的脸一红很不好意思。我真不知道,山东家还有这礼俗,后悔应该多带点东西回来才好!走在山坡上,三姨父告诉我,我是在那间房子出生的;并给我讲,母亲当年在妇女抗救会的故事,……那天晚上,吃了三姨特意给我做的,多年没有吃到的家乡饭——小米粥和红薯干。又和三姨父谈起他那些风雨同舟的战友,这位山东老汉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泪花。他告诉我:每到清明节按照老家山东的规矩都要在家里烧上几株香,放上几双碗筷,缅怀与悼念那些牺牲的战友。当祭桌上一绺绺青烟袅袅升起时,他会对孩子们说:“虽然我有在战斗中留下腿伤的痛苦,但与那些牺牲的战友们相比,我还活着就是幸福,千万不要忘记先烈们为中国革命作出的奉献啊!”听他一番话,让我这个长在红旗下的后生的心中很受感动,似乎看到一个普通战士的崇高胸怀!
第三天,我帮助表妹把生产队分白菜、萝卜,用独轮车一车一车推回家里。途中表妹悄悄地告诉我,家里接到我的信后,三姨父心急如火,第二天就命她背着20斤玉米,到10里外的粮库卖掉后才换来15斤全国粮票,……我心里一热,感到阵阵内疚,那时三姨父家里并不宽超,他身体不好经常看病,但从不以功臣自居向组织伸手,二个弟弟在乡里上中学,全靠两个妹妹在生产队挣工分,我真不应该再给家里添麻烦啊?临走时,三姨父又给我准备好新小麦磨成的面粉,还带上自己家挤压的花生油等。这些东西太多太重了,但我也无法拒绝这份沉甸甸的亲情啊!
来到盘锦工作后,每逢过年妈妈都要让我给三姨家里寄一点钱,有时还要邮给他们一些大米。我在美国学习期间,也给三姨父写过几封信向他汇报了自己的学习生活情况并问候了一下他的身体。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三姨父来信说,现在家里经济条件好多了,大弟高中毕业回乡务农,已经当选上村长了,二弟博士生毕业已经在大学当老师了,妹妹出嫁后也在外地做起生意了,国家对抗日参加革命的老战士有新政策增加了补贴……不要惦念了,欢迎有时间来看看。
一晃快三十年了。那年春天,我带队去青岛海尔学习,在山东工作的老同学知道这消息后,热情地派车送我回老家看看。沿着高速公路一个多小时就到了,汽车一直驶到三姨家门口。过去的草屋,现在都变成宽敞明亮的大瓦房了,家里装上点灯、电话、电视……三姨热情地接待了我,把我小时候最愿意吃的芋头煮了一大盆,长果炒熟了一大锅,莱阳梨摆满一大桌……谈话中得知三姨父去年过世了,三姨说怕影响你们工作谁也没告诉,我难过地失声疼哭起来……
第二天,我和表弟一起来到三姨父墓前,我把带来给三姨父治腿病的虎骨酒轻轻撒在墓前。看见了那漫山遍野的桃花,灿灿然然,一些花瓣在风雨中像慢电影里镜头一样的展落,渐渐在树下铺成了一片晶莹的花毯,一些桃花顺着小溪一点一点慢慢流向远方……心中无限惆怅,我想:三姨父虽然是一个极其平常的老人,但他却好似是一座雕像,永远屹立在我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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