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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彩色风筝 于 2022-9-14 12:51 编辑
春天是雨季， 每天都带伞。 当老师年数长了会有职业病， 咽喉炎。 咽喉炎会引起说话的时候唾沫四溅， 还会引起一说话就咳嗽。 钱先生就是一说话唾沫四溅。 有的同学说，“弹眼绿睛”， 说起话来“雪花飘飘”， 脏死了！ “弹眼绿睛”是同学们给钱先生取的外号， 因为他的近视眼戴眼镜久了眼球突出来， 再加上生气又不能骂学生， 两只眼睛充满了血丝。 坐在第一排的同学们都把雨伞打开撑在桌子上，以免“雪花”会飘到头上和脸上。 先生很生气， 眼球再充血也没有同学会理会他。
同学们还会恶作剧， 恶作剧过后， 哈哈大笑。 一次， 班上开什么讨论会， 把课桌搬到一起，大家坐成一个圆圈。 两个女同学故意坐在先生的身边， 跟先生聊天， 一边不停地在先生的背上拍拍摸摸。
先生不知道， 只以为学生对他亲近， 过一会， 他站起来走了， 同学指了指他的后背， 对大家说：
“你们看呀， 先生的背上有个乌龟 ！”大家朝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先生的背上有粉笔画的乌龟， 而他没感觉， 不知道， 仍旧走他的路。 同学们哄笑起来， 那个“画家”得意洋洋， 好似做了一件别人做不了的大事。
捉弄先生的女同学就这么几个， 她们觉得好玩而已， 而不懂应当尊重先生。
一次， 我看到她从家里带来了一根长辫子， 从头上剪下来的长头发， 打开辫子， 像根马尾巴那样散着，有一尺长。先生穿过走廊向操场走去， 这个女同学抓着头发在操场边等着， 看到先生来了， 赶紧走上几步，把“马尾巴”夹在先生衣服后面， 随着他走路的节奏， “马尾巴”一晃一晃， 好似先生长了尾巴了，整个操场的同学们都在笑， 先生环顾四周， 才发现了他的“尾巴”。 在那种环境下， 他无权训斥他的学生， 只能让他的眼球再充一次血。
我们班男女同学之间不说话的， 上课铃响的时候， 往往都是女同学坐在教室里。 男同学不会一个人进来的， 要么大家一哄而进， 假如进来一个 ， 一看， 没有别的男同学， 就逃出去了。有时候推推搡搡的， 总不肯第一个进来， 你推我， 我推你， 推来推去， 大家伙一起滚进来了。
教室的门旁边就是黑板。 有一天， 推进来两三个男同学， 有一个在黑板上写打油诗， “先生弹眼绿睛， 戴着深度眼镜，头发梳得精光， 苍蝇爬上溜冰。”等一会， 一群男生轰进来， 老师已经在讲台上了， 但没有注意到黑板上的打油诗。 有个男同学装得好像“发现新大陆”似的， 回头望着黑板， 慢悠悠地，一字一顿地用上海话读着打油诗。 全班同学一下子全被男同学逗笑了， 教室里哄堂大笑， 先生气得“吹胡子瞪眼”， 好在他没有胡子。 多年后， 我自己当老师了， 可以体会到老师的感觉是多么生气！
后来， 复课闹革命， 我们发了两本薄薄的书， 一本是农基课， 还有一本是工基课。
农基毫无疑问是钱先生教的， 他说的“根茎块茎”的， 我们都没啥兴趣， 记得书的封面上有毛主席像， 内容里也都是毛主席语录。工基课学会了如何用卡尺量头发有几丝粗， 到现在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过了一个学期， 我们开始上英语课了！ 没有书本， 是刘先生教的。 这刘先生很有意思，长得跟小兵张嘎里面那个翻译官一模一样。 小兵张嘎里的胖翻译， 吃了西瓜不想付钱， 后来被那个民兵队长把半个西瓜打到他脸上， 一脸的西瓜瓤， 这才老实了！ 对， 刘先生就像这个胖翻译。 同学们思来想去觉得刘先生就是那个胖翻译， 不用化妆的， 就是他！
于是， 有同学跑去问刘先生，“先生， 你是不是演过那个胖翻译啊？ ”
“没有啊， 我从来没演过电影， 我就是教书的。 ”
“真的？ ”同学们有点不相信， 长得一模一样， 是不是瞎说的？ 后来经过反复的验证，才相信， 先生是教书的。
刘先生教我们英语， 不教单词， 只教句子， 更不要说音标了。 一个句子反复教我们读，把意思告诉我们就结束了。 印象当中， 总共学了五六个句子， 我只记住了一个句子， 那就是
“Long life chairmen Mao, A long long life chairmen Mao!” 翻译过来就是“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万岁！” 这就是我这辈子在学校学的所有的英语。
上数学课了， 数学是陈先生教的。 陈先生教数学很有名， 是个很好的老师。 可是， 上数学课没有书本， 让很多的同学都提不起精神来喜欢， 虽然大家都知道数学课
很重要。 尽管陈先生声嘶力竭地在讲课， 都无济于事，只有很小一部分“懂事”的同学在学习， 其他的同学都是我行我素， 坐在教室里那么冷，想去跳皮筋就去跳皮筋， 想去踢毽子就踢毽子， 教室里出出进进， 每个人都在忙自己喜欢的。 只有陈先生 “正正得正， 正负得负，负负得正 ”的声音回荡在教室的上空， 也永远回荡在我们的心里， 脑海里， 如今还想起他响亮的声音。
最后的一年， 我们都加入红卫兵了， 这个红卫兵组织跟小学里的少先队员差不多的， 跟刚刚开始文革时的不一样了！我都没参加过什么活动， 可能我们这一届还太嫩， 所以处理学校的大事，例如， 我班有个同学因为跟人民广场一只鼎的有关系， 学校组织揪斗， 都是学校的事。（人民大道一只鼎， 当年有个体育老师的别名， 他教
青少年武术， 后来青少年打群架， 他是教唆犯， 被枪毙了。我的同学认识他，被他教唆过， 在学校挨斗。 人民大道是指上海人民广场， 可能他就是在这一带活动的。）
那一年， 还发生了一件重大的事情， 工宣队进驻了学校。 那精神面貌就是不一样的， 工宣队说起话来，谈笑风生， 发出爽朗的笑声。 学生们有什么事找他们， 他们的态度都是很明朗的。 不像老师们， 每个人都是小心翼翼的，从来不见他们开怀大笑。
上课上得少， 下课下得早， 很无聊 ， 不是麽？ 有的女同学提议， “我们去火葬场去看看不？”
“好啊！”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响应。 我们一群五六个， 去火葬场看看。 有的有点怕，问道，
“怕不怕？ ”有的说， “不怕！”于是大家就一起去了。 火葬场里刚好有一家人在哭亲人。我们站在远远的地方瞧着他们， 然后， 窃窃私语， 这个哭得那么伤心啊， 可能是女儿， 那个呀， 怎么不哭呀。 人家家里亲人去世了很伤心地在哭泣， 我们在旁边看热闹， 像话么？ 工作人员跑来，
“去去去， 看什么看！ 有什么好看的！”把我们几个一起轰出来了！
在中学时代最让我感到自豪和快乐的是和好朋友小小一起出黑板报。
小小她对黑板报有经验有兴趣， 平常很留意报纸上的刊头和排版， 觉得有参考价值的， 就会把它剪下来贴在自己的本子上留用。 日长天久， 她有很多的资料， 给我们班的黑板报增加了很多的色彩。
她知道， 在黑板上写字会写歪， 用铅笔和直尺在黑板上画上一道道的条子， 横的， 竖的， 根据需要画直板和横版。
她会排版， 怎样排版漂亮， 横版直板； 她会配颜色， 怎样配在一起看起来和谐，大方。 她还会画画， 偶尔还会把校园画上黑板， 同学们都很感兴趣， 出了新的黑板报都会绕着看几天。 我呢，只管在黑板上写字， 红的字， 绿的字， 白的字， 黄的字。 在她的编排下， 粉笔都要削尖了写， 这样一来， 美化了我的字，远处看去， 字迹清晰， 俊秀， 大家都夸我字写得好。
不久， 我们班是全校黑板报出的最好的， 先生“弹眼绿睛” 有点自豪。 告诉我们，以后学校大楼下面左右两面跟墙壁一样大的黑板报归我们俩出， 那面积可是有点大！ 工作量也大， 反正课余时间多， 也无所谓。
于是同学们常常看到我们俩在大楼下出校刊， 有的同学来帮忙， 大家在一起好快活。 青春总是美好的， 虽然那时候没有什么时装， 我印象深刻的是在大楼下出黑板报时我穿着姐姐送给我的一身白色的衣裤， 上身是乳白色和透明颜色细格子乔其纱连袖的短袖衬衫， 下身是白色的西装短裤， 白色的田径鞋。 梳着两根长长的麻花辫， 白皙的皮肤， 啊， 多么美好而短暂的时刻！
混日子很快， 一晃69年夏天， 我们毕业的日子到了， 虽然没有学到任何知识， 时不我待，下半年到郊区参加了三个月的下乡劳动。 到了70年春节过后， 全面的下乡动员开始了！ 同学问钱先生， 我们什么时候拍毕业照啊？ 先生说， 毕业照到广阔的天地里去照。
就这样， 我们毕业了，没有毕业证 ，也没有毕业照。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 结束了金色的学生时代， 坐上时代的列车，走向广阔的天地。
在这里向教过我的钱先生以及所有的先生， 深深地鞠躬， 为我们的无知， 为先生们受到的羞辱。
12、12、2021 晨 6：40完稿
我家附近的超市和购物中心， 早晨太早，没人。
小地方， 人少，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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