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细徽 于 2013-4-4 00:25 编辑
表姨的名字叫“一清”，十年前已中风，半边瘫痪，口眼歪斜，沉黙无语，目光滞呆。表姨风烛残年的形象将我带回过去的岁月。 四十年前下放农村的我，每到下雨不出工，便是我最快乐的日子。趁着农休我喜欢去表姨家作客。表姨家境清贫，虽是一位裁缝，却读了很多文学书籍，最喜爱写诗和吟诗，在表姨的影响下我也好像爱上了古诗，那时她一边车衣一边吟诗，我就坐在旁边做笔记，然后由她整理成文，年复一年四年整，我离开农村时诗集已有很厚一本。 清明那天去看她，本想了解她是否成了人生的“废品”，便试着问她记不记得那写诗的情景。只见她慢慢地抬起了头，盯了我很久……突然间眼中显现了一丝丝智慧的光芒，她张开歪斜的嘴，断断续续地反问我是否还记得那首曾经一起背过的【回文诗】我面红耳赤揺揺头，四十多年过去了谁还记得。她用眼睛示意我拿起笔来作笔记，我欣喜若狂，居然还能与表姨重温过去的梦。 表姨紧紧抓住了我的手生怕我听不清，流着口水慢慢地断断续续地一字不漏背诵完了那首回文诗的全文，“箫吹静阁晓唅情／片片飞花映日晴／疗疾泪痕双对枕／短长歌曲几亭争／桥垂绿柳浸眉淡／踏绕红云拂袖轻／遥望四山清极目／销魂暗处乱啼莺”当我正要放下笔时她却再一次抓紧了我的手，按照回文诗可以返吟的特点，她将回文诗又反吟了一遍。“莺啼乱处暗魂销／目极清山四望遥／轻袖拂云红绕踏／淡眉浸柳绿垂桥／争亭几曲歌长短／枕对双痕泪疾疗／晴日映花飞片片／情唅晓阁静吹箫”当我再一次放下笔时她将眼光转向了她的孙子，孙子领会了奶奶的意思，从里间拿来了纸和硬笔还有两本厚厚的笔记本。他将奶奶扶至桌边，将硬笔插进奶奶的手中。表姨用温和而热情的眼光扫视了所有的客人，然后用颤抖的手在纸上歪歪斜斜的写下了杜甫的诗文：歧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最后还落下了自己的大名；一清书於雅居。 风烛残年的表姨还有如此好的记忆，使人感到惊异。表姨的孙子告诉我们“奶奶中风后一直坚持写诗，吟诗，有的时候也是由我作笔记，读了奶奶的诗好想哭，就要奶奶不再写诗，两本笔记本中有一本是奶奶中风后写的诗”。表姨听了好开心，面部的麻木表情渐渐退却，脸上露出了两朵红纷。 当我在医院再见到表姨时正好是她八十岁生日，也是收到病危通知的日子。表姨得的是人们最惧怕的癌症，但她却显得很坦然。表姨的神志不清醒，两本诗集却紧紧抱在怀中。诗歌陪伴表姨走过人生的喜怒哀乐和悲欢离合。表姨从诗歌中领悟了快乐与忧伤的人生。 在知识青年下放农村的四年里，我已成为了表姨的知音。原来表姨约定在她八十大寿时将两本诗集送给我，我会将表姨写的诗取名【一清诗歌集】以她的真名注册，将它驻扎在文学网络中。让她那生命的夕阳永放光芒。但看到表姨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那样的自若如常，我改变了主意，没有带走表姨心爱的诗集。 人的一生中有些东西是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唯有精神不同。我要让表姨带着她的喜爱，带着她的精神穿越时空，穿越夕阳，穿越死亡，到那最远最美的地方去才有意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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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13 15:56
楼主
好久不见，谢谢晓光先生！如有机会想去乡下寻找到表姨的笔迹，一定与朋友们分享一代才女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