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进藏鬼门关”

常年征战川藏线，一路美景一路险。特别是进入西藏地界，从竹巴笼一直到然乌湖，都是极容易发生塌方、雪崩、泥石流等重大自然灾害的路段，只不过最严重的地方是在海通沟。

海通沟，位于西藏昌都芒康县境内，过了四川与西藏交界的金沙江大桥，便进入一条长达六十公里的高山峡谷地带，这就是闻名中国交通运输界的“进藏鬼门关”——海通沟了。

海通沟最危险的一段路，是从竹巴笼到宗拉山大约四十公里的路程。这一段路在山谷深处蜿蜒盘旋，旁边的金沙江水流湍急，两侧的高山怪石嶙峋。

海通沟的地理条件极为复杂，自然地质变动易发，几乎集成了川藏线所有类型的自然灾害，冬春有塌方、雪崩，夏秋有洪涝、泥石流，一年四季全路段都有流沙、飞石。由于极为特殊的地形条件，沟内气候多变，雨季降水丰沛，山体滑坡、巨石经常滑落砸断公路或桥梁，堵塞河道，造成水位急升，形成堰塞湖。特别是这一段路常年大面积塌方，在川藏线汽车兵心中，它还有闻之色变的另外一个名字——“大塌方区”。

受地质水文条件影响，海通沟段道路常年修常年毁坏，公路武警在沟中段位置配置了一个排的兵力，专门负责平时沟内线路的养护和应急抢修。

正常天候条件下，组织指挥车队通过海通沟，都严格要求“稳字当头，稳中开进”，尽可能快速通过，以减少伤亡。汽车部队数十年行走这条路线，也形成了一整套管用的做法，比如，临时调整压缩编队，不超过十台车为一组，前后各三五台车为一小组，邻近两台车结对互助，车与车、组与组、队与队之间，适当拉大车间距离，匀速跟进，无故不得停留。再比如，每台车主驾负责紧盯路面，集中精力、谨慎驾驶，副驾则负责观察险情，紧盯两旁山坡，如有碎石飞落、塌方迹象，及时提醒主驾紧急避险。尽管经过这一段路，每个人都高度紧张，但分工合作，相互配合，有效避让滑坡、飞石和路基悬空地段，减少了众多行车安全事故发生。

二〇一五年夏季，我带工作组上川藏线“飞行”检查兼社情民情调查，正值海通沟路段大面积抢修。途经沟内，大多只能在沿江岸便道上行驶。车过武警道班营房，前方一辆地方载重拖挂车在一缓坡处打滑横侧，导致数百台车辆阻塞。这时临近中午，天空突降暴雨，江水陡涨，眼看就要漫上便道淹没车辆，一时间危机重重。

由于单车行进，我只得赶紧带上随车的两名干部，冒着滂沱大雨尽最快速度赶到打滑横侧的拖挂车辆处，动员组织临近车辆驾驶员一起肩顶手推，把打滑横侧的车辆推上坡，调整到道路靠右安全处，立即指挥后续车辆一台台快速驶离低洼便道，脱离险境。

经大家共同努力，所有被堵车辆都脱离了被洪水冲走的危险。在川藏线上，在这样前进受阻、后撤无路的困难环境下，军民一家、不分彼此、互相配合、团结协作、共度难关的事情经常发生。

二〇一二年七月，随车队东返至芒康，需要赶在暴雨前通过海通沟这一高危路段。正当车队头尾刚刚进入沟内运行，天气骤变，暴雨提前降临。由于沟里十分狭窄的地理空间，十多分钟便暴发了山洪。不到半小时，上百台车就被塌方、泥石流阻断成无数段，车队只能人自为战、车自为战，尽最大努力确保人、车和物资安全。

征战川藏线，遭遇这样的危险是家常便饭。好在我们常年在川藏线上来回奔波，积累了应付各种风险挑战的丰富经验。指挥组迅速收集研判险情，根据安全防范预案，立即组织各中队、小队、各车尽可能选择安全地段分段靠拢，每个临时停靠点位都派出观察哨，及时观察险情，发现隐患，尽早示警，彼此团结协作，互相救援；第一时间派出小分队，徒步翻山越岭向外界发出信息，寻求外援。

经过一昼夜自救、互救和外援，上百台车、数百名人员、数千吨承载物资，无一受损受伤。

二〇一八年仲夏的一天，再次随车队通过海通沟。从巴塘出发，刚过金沙江大桥就被堵住了。路上各种车一辆接一辆，又正逢全路段改造施工，便道连接便道，一路走走停停，行进速度极为缓慢。这让我也有了可能仔细观察这条路过无数次的“死亡通道”。

深山峡谷里的金沙江海通沟这一段，河道很是狭窄，就像一条小溪流，但浑浊不堪的江水流速极快，奔腾穿梭在山谷怪石间，顺地势落差一路向东，勇往直前。河道里不时有一些巨石横亘其中，让河水猛地转弯，或者把河水分成几股小道。旁边山体几乎没有什么植被，泥石极不稳定，好像随时都会掉落下来。这么狭窄的河道，只要山洪暴发，或塌方、泥石流阻塞，河水只能向上涌，冲毁河堤两岸，破坏沿岸走势的道路和桥梁。

慢慢悠悠，像蚂蚁搬家一样挪动着前行了大约两个小时，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不一会儿雨滴越下越密集，路面变得泥泞起来，一路走来的弥漫灰尘，这时候没有了踪影，空气变得干净清爽起来。

忽然，阵阵雷声传来，雨滴更大更密集了，而且越下越响。仔细一看，下的是冰雹，砸在车窗玻璃上砰砰作响，豌豆、胡豆一样大小不一的冰雹铺天盖地地从天空倾砸下来，视线所处极为有限，眼前迷茫一片，只能停车静候。身处如此危险境地，令人内心压抑、凝重，甚至有些恐慌。

由于道路狭窄，几乎没有停靠躲避的地方，冰雹似乎也没有停下的迹象，而且挟裹着疾雨，形成了难得一见的冰雹雨。无奈静候之际，也只能感慨天候无常，在川藏线太正常不过了。

冰雹雨持续下了大概二十多分钟终于停下了，雨也慢慢变小。随车流继续缓慢前行，两旁山坡上已是被薄薄一层冰雪覆盖。不过，向前再走几公里，道路又变得干燥起来，就像根本没有下过雨一样。川藏线真是神奇，仅仅只有刚才海通沟内上空那一片云彩下了一场冰雹雨。那天也真是幸运，才遇上了川藏线如此奇特的自然景观。

一路上有惊无险，最危险的四十公里路程，竟花去了四个多小时，但总还算是顺利安全地闯过了“进藏鬼门关”。

车队在芒康县城郊暂停小休。远处天空出现了雨后彩虹，七彩长虹层层叠染，像是环环相套的宫阙楼门，靓丽耀眼，令人瞩目神往。